因为我们一起遇见过鲸鱼吧

*一篇语无伦次的《梁祝的继承者们》观后感


       其实当我写下这个由原先问句变成的肯定句之后,我脑子里几乎是本能地蹦出了小王子里那句已经纠缠了我几个月的话,“不,我得到了麦子的颜色啊。”

       我想,我们遇见过的鲸鱼,就是麦子的颜色吧。


       我个人对林导的戏是从来没什么抵抗力的。

       可能是因为我因缘际会走进剧院的第一部戏就是《贾宝玉》,以至于我在后来兜兜转转又再回到剧院死心塌地的所有日子里,总是对林导的戏毫无保留的畅快接受。我爱他讲故事的方式,我喜欢他做切入的角度,我爱被他解构过的每一个故事,甚至这一切都已经成为我对于戏剧审美的根深蒂固的基线。

       所以当我每次喊着“林导是我唯一一个华语作品里从没踩过雷的戏剧导演”,然后跟全世界疯狂卖安利的时候,我当然知道我是不够客观的。

       但是这又有什么不好呢,在剧场里我们本来就不必客观。


       梁祝看完上半场,幕间休息的时候我发微博说,我还是很爱林奕华,但梁祝的剧情可能不是那么明确又清晰的一根线,如果是不太习惯他个人风格的新观众,可能会不太习惯。

       等看完我终于把自己从北京运回天津,在卧室打开电脑播着原声带开始回忆已经结束的演出,我又开始觉得,虽然这个戏足足演了三个多小时,但还是嫌节奏太紧凑,要看懂的东西太多,至少要看个三遍才过瘾。

        唉,只能看午场害人。


       而且真的太难得,我很少会遇到这样一部剧,和谐到让我几乎挑不出特别喜欢哪一个卡司,特别挑出哪一个卡司不喜欢。我是那种爱憎都很分明,一个剧组往往只爱一个人的类型,但这次偏不。梁祝里面当然有一些路嘉欣这种几乎在林导的戏里部部见的熟面孔,但也有一些我自己第一次见的陌生人。

       但这一次我真的真情实感的说,每一位我都好爱。

       整体上我最爱的除了路嘉欣之外,应该是朱育宏。最开始上台时我难免怀抱偏见地觉得他整个人的体型和画风都和台上其他人不同。但越看越发现他的唱功和舞台表现力都实在太过戳我,尤其到了艺术屎那首歌,他整个人真的所有魅力和power一口气爆发出来,让我在心里大呼过瘾。

       然后也超爱王宏元啊,他第一首歌开口我就在心里”哇“了一声,真的好惊艳,然后最后他唱有没有在美术馆哭过时真的唱到太动情,我坐在第二排真的看到他涕泪横流,一直试图拿着道具那条牛仔围裙擦眼泪和鼻涕,但好像一直不是特别顺利,我甚至有点担心会不会影响他马上开口唱歌,但真的实际上除了有一点点鼻音竟然完全没受影响,这个情感投入真的太100%,连我都觉得动容。

       女卡里还特别喜欢小朱,她每次开口辨识度都很高,人特别可爱唱出来也很稳,加上十五分钟成名曲那part真的太惊艳了。

       还有赵逸岚感觉也是,没记错的话也是林导的固定班底了,感觉真的很有气势,记忆点很高。泡面头马文才也很棒,然后那个头发梳过去的小哥(应该是郑君炽)唱的也很厉害,加上老师分裂的演技真的让我印象特别深刻。

      所以,梁祝这个剧组的卡司真的是很难挑出一个第一最爱,也没法说哪一个会让我觉得不喜欢。   

       唉,我真的好爱这个剧组,我为什么只能看这部戏一次。


       去年我过的太糟,以至于开始在剧院里逃避现实时北京的聊斋已经一票难求,时隔一年才再看到一部林导的戏,发现自己仍然还是会被震撼到。

       开头祝英台梦见自己选了和现实抗争中完全不同的志愿,我一面在这种让我觉得熟悉到心头大定的舞台编排里获得了久违的踏实和安定,另一面悄悄被这一段搞得在开场不到十分钟时就湿了眼眶。

       人们其实常说,如果是没有梦的人是会活的更加简单轻松一点的。母亲常说我想的太多,我对此不能反驳,大多数在金融行业工作的人,并不会有事没事思考自己所从事的工作到底意义为何,工资单上的数字和下一季度的升迁机会可能更加实际而诱人。

       但我已经为这个问题纠结了太久了。

       我常常问自己,我所做的工作究竟对这个世界是真的存在意义的吗,它真的能够在这个世界的痕迹中留下一些什么吗?这个问题的答案又往往是否定的。

       但我总能清晰地看见艺术对于这个世界的价值。

       影像,文学,音乐,戏剧,舞蹈,每一位大师,每一位创作者,虽然终究有身死的一天,但他们的精神会永远的在人类的文化、精神,文明里以某种方式得以永存。

       所以祝英台们和祝英台们在台上追问,当我们觉得标准的就是好的,1+1=2就是好的,可以被量化的,可以看到明确道路的人生真的是好的吗?

       就算它真的是好的,这种好的,究竟是你觉得好,还是社会通过某种方式,让你以为这是出于你自己的自由意志,而认为它就是好的呢?

       其实到底是你要选MIT而家长逼迫你去学艺术,还是你要选艺术而家长想要你去学MIT,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找到自己的意义了吗?你发现自己的价值了吗?

       我还没有,梁山伯也还没有。

       祝英台找到了,但是她还是要被命运的洪流淹没。


       其实我后来一直在想,梁山伯和祝英台,真的是两个人吗?毕竟这个舞台上有那么多梁山伯和那么多祝英台,就像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你你我我。他们换过一百种台词相遇,然后换过一万种方式擦肩,但好像就像爆米花电影里一次又一次的狗血轮回,不管是哪一个梁山伯和哪一个祝英台,好像最后都还是会走向同样的结局和重点。那这些相遇又是有意义的吗?还是梁山伯和祝英台注定不要去相遇比较好?我不知道。更何况命运偏偏要勉强梁山伯和祝英台,他们总要相遇。

       祝英台仿佛一直都是更通透的一个,她所有的故事就在一开始向所有人讲明,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要追求的价值,她和家庭抗争,她知道自己是谁,甚至在最后她快要回家的时候,她也知道事情最终会走向怎样的方向。但她还是勇敢表白,勇敢问你会爱我吗,问我们为什么只能结拜不能相爱,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呢?你能不能画一幅自画像送给我呢?

       谁又不想做祝英台呢。

       而梁山伯的家庭悲剧到最后才被掀开一角,而观众们只能循着他的脚步,看他所知道的一切,所不能知道的自己,看他所有的躲闪和迂回,看他做一个连提问都不敢的人,一个最后在美术馆里失声痛哭的人。

       可是谁又能嘲笑梁山伯呢,谁又不是梁山伯呢。

       所以梁山伯和祝英台,本来就是一个人吧,就像祝英台也是马文才一样。

       一个自己厌弃的自己,一个想要成为的自己,一个被社会洪流裹挟失去了自己的自己。

       那我们自己呢?又在哪里呢?


     所以对我来说,这部剧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对于哲学终极问题的追问——我是谁?失去了ABCDEFG    之后我又是谁呢?你靠什么定义我?你用什么将我和其他人区分?我可以选择做谁吗?我可以选择不做谁吗?而在不断地经历人生的过程里,我又有从谁变成谁吗?

       而每个人,都会从这部剧里看到自身经历的投影,看出一个只有自己明白的答案。


       然后你看,入学试每一个梁祝都围上围裙,一条干净的,没有被染过色的围裙。只有老师一个人的围裙上沾满了油彩,乱七八糟地,看也知道是洗不干净的旧画布。就像是我们进社会时,不可以做可以是男也可以是女的裙子,你一定要用一条围裙把自己裹起来,裹到你和其他人一样,裹到你符合普罗大众的眼光和规则,你才能进到这个社会来,你才看起来不那么像一个异类。

       在之后的日子里,我们穿穿脱脱,脱脱穿穿,偶尔可以做个真实的自己,问一句,“你会接受我吗?我们会一起遇见鲸鱼吗?”有时候也会帮其他人穿好围裙,避免谁和谁无意做了不合时宜的谁和谁。

       于是能脱掉围裙的日子越来越少,于是能脱掉围裙坦诚相对的人一个个消失,直到梁山伯和祝英台终于在美术馆化蝶,我们每个人的围裙上也都沾满了油彩,你还能脱下那条围裙吗?你还能说自己在追求的是艺术吗?你还能记得自己,究竟是谁吗?

       所以现实里的故事远比女扮男装的壮丽爱情故事更难,女不仅要扮男装,人人都要去扮一个万能装,只是围裙穿的太久了啊,马文才就再也变不回梁山伯和祝英台。


       于是,有时回忆起那首十五分钟成名曲我竟然也觉得有些丧气,包括我在内的大多数人终究做不了太久的梁山伯与祝英台,我们要取悦的人与事都太多,你要在这个社会生存时要折损的锐气和坚持也太多,你想着,不,我不会忘记我是谁,我会记得我要追求的梦。然后在日复一日,一复一日,一复一日的消磨里,我们最终都变了马文才。


       可是如果你问我,我觉得最重要的事情是,我们曾经做过梁山伯与祝英台。

       我们一起遇见过,那条最可爱的鲸鱼呀。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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